一位憤世嫉俗的球友，一直以來行為思想也比較極端，踏入中年，愛上高爾夫，但言論還是過火得很，他打完球對我們說：「如果你說話從不得罪人，每人都喜歡聽；甚至只要你一開口說話，別人便如沐春風地聆聽。那末，你說的話一定是廢話！」

原來他剛剛輸了球，還在埋怨他的球僮整天只懂跟他說廢話，例如：他在果嶺上堆球，向球僮「問線」：「上坡還是下坡？左多少 ？快還是慢？」

球僮剎有介事的答：「先生，這是上坡，但有一點點順草，不要太大力。」或「這是下坡，但有一點點逆草，不要太輕力。」或者：「這看來是向左推，但是橫草，所以不要太左！」

又或者，我們常常問球僮：「這裡離旗桿多遠？」球僮的標準答案是：「離果嶺七十碼，但逆風，當九十碼好了，今天旗桿放在前面，所以不要太用力啊。」遇到前面有水障礙，我們有時拿不定主意，問球僮意見。球僮也會裝作思考一會才流暢地答﹕「如果你能打到像剛才哪桿的距離，便不用換桿；如果信心不夠，打大一號好了！」這些充滿限定詞的答案，聽來很得體，但在邏輯上屬反覆不定，修辭學上稱為tautology（贅述）。看來這些技倆，球僮已駕輕就熟，經年累日在球場應付那些總是自我為中心的達官貴人了。

識時務者為俊傑

無他，如果球僮不識事務，一一據事實誠實作答，假如球員不能把果球推進洞去，或者上不到果嶺，又豈會承認技不如人，還不是遷怒球僮：「你教錯我了罷！怎會這麼近也打不到呢？都是你的錯！」

所以我們都知道，這位球友今天雖然輸了球，但遇到的球僮，口才定堪稱得上是千錘百鍊，應對如流。橫豎也要給他罵，倒不如禮貌地說些廢話來討好來打高球的老闆們，以博多一點小費，和總好過當面捱罵！

的確，在今天，只有廢話 ， 指那些說了像沒說過的話，或與不副事實誇張的恭維語 ，人們才喜歡聽。而現實，是殘酷的。說出事實的真相，往往因而揭露別人的狐狸尾巴。社交上，這是忌諱；政壇上，這叫沒政治智慧。況且，說穿事實真相，觸及問題癥結，亦不會就此改變現實，別人不會因你的坦白而稱讚你，卻隨時誤會你故意針對他，就算不仇視你也會當你是傻子扮。真正要揭開事實真相，非要有足夠勇氣、資源和決心全盤投入的犧牲精神。

球場職場本是一樣

因此，偉大的政治家，早已學懂說廢話的本領，亦即是討好選民的基本功；往上爬的打工一族，也要諳懂廢話的功能，不時慇勤討好老細才會升職；甚至一些不羈的丈夫，也學會適時柔情地對太太大講廢話，以求息事寧人和避免倫常慘劇發生！

高爾夫球場上的智慧，不是要你大講廢話，只是非必要時，切萬教別人打球，尤其是在正式比賽中，向對方提供意見更可被罰桿。但球友打球交誼時，他們也許對你過分尊重，務必要你作答，你為免講廢話，有違一己之意，大可以退為進，佯作不懂算了。箇中真諦，盡在不言中。

說到底，高爾夫絕對是項個人活動，你是唯一的主人。廢話，說不說，聽不聽，都是你一己的抉擇。（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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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原刊於《信報》，現經作者修訂重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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