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自從擁有鐳射影碟機之後,家中的錄影機已打落了冷宮,老實告訴你,我起碼有半年沒有動過它了。這幾天北京學潮攪得如火如荼,一百萬人上街遊行,隨時會攪出『大鑊嘢」。我每天都爭取早點回家,盡可能看到兩電視台在晚上十一時後的新聞報導。昨天出門的時候,收到大編輯電話,說約了一位日本建築師橫西良一吃晚飯,聽他講重建香港的計劃,我知道晚上不可能回家看電視新聞,於是便想起錄影,但當我在堆積如山的錄影帶中挑出一盒,預備放進入錄影機時,我面對機上密麻麻的掣,竟然有無從入手之感,我按了幾次掣,都沒有做對。為了趕着出門去見電版黃,我終於放棄,打電話給從來沒有進過學校的母親,請她過來為我調較時間錄影晚間新聞。
老實講,我母親對我的高科技視聽器材比我還熟悉。很多時,我買了新機回來,看說明書看到頭昏腦漲也看不明白,但母親只憑直覺,便完全明白整個操作過程。我最佩服她對微波爐的適應,去年底,我貪新鮮和學時髦,無無謂謂的買了個微波爐回來,我看了幾遍說明書和附送的食譜,也攪不清楚怎樣把一杯凍鮮奶弄熱,但母親一生人從來沒碰過那個「魔術箱」,能立即替我弄出了一份荷包蛋(是荷包蛋,不是煎蛋),同日之內,她還可利用微波爐蒸魚,做芒果布甸,以及燉雪蛤。高科技家庭電器對喜歡思考的人是個惡夢,但對婦孺是偉大的發明。
去到益新,在門口見到鐵馬積奇和神仙周阿倫,我叫他們一起坐到電版黃橫那張檯。電版黃說有個做印刷的台灣佬想在台北攪出版,拿一千萬港幣出來玩兩年,要在香港請人。阿倫好奇地問:「喺台灣辦雜誌,點解要喺香港請人?」
「佢想攪出來啲嘢同本土雜誌唔同,」電版黃解釋:「另外佢想自己啲雜誌有國際視野和眼光,所以覺得喺香港搵人比較適合。」
「我考慮過啦,都係唔想過台北做嘢,」我對電版黃說:「因為我而家喺香港住得好舒服,唔想改變現有嘅生活方式。」
「香港所有讀過洋書嘅人都攪緊移民,你唔通要喺香港過九七咩!?」電版黃原本要把一件燒鴨放進口中,但也要為了說完這句話而放下。
「係呀!香港愈嚟愈刺激,留落嚟睇九七都唔知幾過癮。」我回擊電版黃:「而家北京學生運動攪到咁精采,真係振奮人心。如果呢幾日行得開,我真係想飛去北京跟班學生遊行去新華門。」
「你想去不如代我去嘅,我即刻打電話同老總講,」積奇和阿倫都是在報館做事,常往北京探訪,積奇明顯有點厭倦:「幾個行家今次都被人打傷和拆菲琳,電視台記者也不例外,唔係幾過癮★,聽日去北京採訪五四,我其實好唔想去。」
「未去過北京攞料以為好過癮,去過兩三次之後真係鬼都怕。交通唔方便,通訊又落後,做得趕頭趕命,比喺香港辛苦兩三倍。」阿倫附和說。
「而家正係歷史時刻,喺中南海親眼睇住事情發生,好有成就感喎!」電版黃同我有同樣心情。
「講起中南海就激氣,果度話係人民政府,其實就係摩登嘅封建獨裁官僚衙門,」阿倫去過那裡多次:「中南海喺故宮西面旁邊,有千五畝大,其中水面佔咗差不多一半,裡面嘅建築多數係清朝剩落嚟,都係皇親國戚大官佳嘅,國民黨時代做過總統府,而家就係共產黨大本營,國務院、中央軍委都喺裡面。」
「學生衝新華門,究竟新華門喺中南海邊度?」我問。
「新華門即係正門,實際上就係南門。果啲學生就喺果度嗌『李鵬出嚟』」,積奇對中南海也熟悉:「中南海裡面重有幾棟樓★,有個豐澤園,毛澤東以前多數喺果度開會;有個懷仁堂,袁世凱就喺果度宣誓做總統;有個紫光閣,接見外賓就喺果度;重有個瀛台,光緒俾慈禧囚禁嘅地方,果度風涼水冷,以前皇帝就喺度避暑。」
「我去過故宮,都唔知中南海就縣隔離,點解旅行團啲導遊唔話俾我哋知嘅。」電版黃問。
「旅行團入唔到去,梗係唔話俾啲團友知,費事佢哋詐形,話旅行社冇江湖地位,叫咪仲弊。」積奇所說甚是。
「你估幾時會開放俾大眾參觀?」我自小便很想知道國家領導人究竟怎樣生活,跟我們老百姓有甚麼不同。
「到中國有民主果陣時,中南海就可以開放嘅!」積奇回答。
「不如大家賭一睹,中國幾時先有民主,全民投票選領導人?我買一九九九年。」電版黃賭興大發。
「我買二○○○年。」阿倫說。
「我買二○○一年。」積奇說。
「我買二○○五年,因為到果年,我再唔使供樓,供完晒,所以全國實行民主紀念我得到解放。」我現在每月要供一萬元樓,真是供到氣咳。
「我哋好同情你,也同情十一億同胞,希望二○○五年快啲來到。」他們一齊舉起茶杯向我祝賀。
本來是一頓普通午飯,竟然會是以國家大事為主要內容,那名副其實是一頓政治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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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 #1989 #張氏起居注 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