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者協會「開波」,席設富麗華酒店,靚女珍妮來電邀請,我先前與法蘭基有約在當晚到南華會打高爾夫球,所以婉拒,但珍妮說當晚有超級大記者「中國的良心」劉賓雁出席,機會難得,所以要我與女友齊赴宴。
我說現在沒有女朋友,只有老婆,她馬上發嬌嫃:「做乜娶老婆都靜雞雞,唔請我飲呀?」
我說:「國難當頭,一切從簡,無謂喺民族苦難嘅時候,搵啲唔啱氣氛嘅嘢嚟做。第日飲茶食飯補番數。」
劉賓雁去年與台灣大作家陳映真歷史性在香港會面時,我也有出席怡東酒店的歡迎宴,又到港大陸佑堂聽他與陳映真對談,所以現在再到富麗華酒店見他,便有如老朋友見面。可是回想起來覺得有點諷刺,每次與他見面都是在大酒店高級地方,我幾乎忘記他是到處為苦難大陸同胞請命的。
到達會場,衣香鬢影,實在少見報紙記者會穿得這麼整齊,同桌的小簡低聲對我說:「呢度好多唔係記者嚟呀,唔好誤會!」
近來大陸情況緊張,消息來源困難,既然近城隍廟,沒理由不向當晚出席的記者打聽消息。小簡介紹我認識一位曾訪問過李鵬的記者,據他說,他與李鵬見面三次,三次都有談過話。我身邊老婆嘉芙蓮馬上問他,李鵬穿的西裝和皮鞋,究竟是那個品牌?
「我也不能肯定,但名牌貨卻一定是。」他說。
小簡繼續問:「李鵬對香港人的印象怎樣?」
「李鵬呢個人,好大細超,第一次我見佢,佢接見香港一班大袋,冇乜牙擦,還算客客氣氣,猛話會依循中英聯合聲明嘅精神,仲猛落咀頭叫果班大肥貓投資大陸,還對其中兩三個開紗廠嘅上海幫說,得閒多上嚟北京玩吓!
「不過第二次見佢,喺開中全會陣時,但就意氣風發、目中無人,見到我哋班香港記者,便擺足官款,敷衍了事,毫無誠意。」他說。
劉賓雁暗示,大陸已有人組織暗殺團,準備向幾個領導人埋手,而李鵬會是「第一、二號種子」,我問大記者有沒有聽過這類消息。
大記者急忙回答:「從未聽聞過,但有都唔出奇。不過我六月十號喺北京番落嚟果陣,喺北京機場就有啲奇遇。人有三急,於是便入洗手間解決,但係整個洗手間都冇廁紙,正在暗罵之際,見一個人手拿一大疊紙,我走前正想向他買,他說唔洗錢俾我,但他立即補充,話裡面有好多關於李鵬嘅秘密,要我一定帶番香港。說完他轉頭就走。」
「果疊紙寫住乜嘢呀!」小簡緊張地追問。
「裡面完全空白嘅,一個字都冇。」大記者說:「果D紙近乎舊時候嘅草紙,所以我用一張嚟擦屁股。」
「而家果疊紙喺邊度呀?」我老婆很關心地問。「喺呢度,」大記者從掛在肩上的皮袋中取出,「就係呢疊,原本十張,我用咗一張,剩番九張。」
我摸一摸那些紙,再把它拿高對著燈來看,也見不到有任何字跡透出來。
「會唔會係流嘢吖,」小簡說,「果條可能係傻佬喎。」
「我覺得唔似,睇佢眼神,知道佢有誠意,所以我日日都袋住疊紙喺身,希望有人解釋到疊紙寫乜嘢。」怪不得大記者來舞會也帶着九張草紙。
「你有冇試過用油燈烘一烘幾張草紙,話唔定有料到喎。」嘉芙蓮果然心水清。
「未喎?我哋即刻試下。邊個有打火機?」
這時適逢開席,侍者正從廚房把頭盆三文魚拿出來。
「埋位坐定先至『潭』,唔好咁大聲,費事引人埋嚟。」大記者相當小心。
經過熱力一烘之後,草紙果然現出模糊的字來。其中一張說,中共幾位領導人已把一筆巨款存入瑞士私人銀行,而又準備飛機逃走。那是舊聞,外國通訊社早已有寫過。
另外三張是北京多間醫院所記錄到的北大學生死者的名單,寫得密密麻麻的,至少有五、六十人之數。
建立民主大同盟則佔了另外兩張紙,結尾一段說,任何一位學生領袖將來成為官方人物時,千萬不要反過來鎮壓學生運動,一定要徹底實行民主。
其餘三張紙乃揭露鄧李楊集團攪陰謀,提到國家領導人利用權力奪取經濟利益,又提到怎樣對付趙紫陽系統的四通集團,並下命令各級機關抵制四通產品。該些資料我略有所聞,不算新鮮,而我感興趣的是,推翻鄧李楊有甚麼大計?
說到黨政軍三方面,那批人是他們嫡系,那批是中立,而那批會是口是心非,此外,還寫到怎樣助大那些黨政軍中的反對派勢力。可是寫到最關鍵緊張處,卻沒有了,原來大記者當日用來擦屁股的那張紙,可能就是寫了反對派起義的日期和計策。國內民運人士好希望海外一齊響應,但可惜結果泡湯了,我們只好密切留意國內形勢,等他們起動之後才施援手。
當晚舞會,主席黃國華、司儀謝志峰以國語發言,但他們說得太過普通,沒有幾句聽得順耳。不過,演說聽不明白沒關係,反正會上大家內心都明白和相信,邪不能壓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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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 #1989 #張氏起居注 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