歐洲國際電影節邀請眾多導演拍攝短片集在影展放映,已有多起。15段《十分鐘年華老去》分開兩部,先後於2002年在康城和威尼斯電影節首映。為巴黎派單張的《巴黎,我愛你》,則包含18段,為2006年康城電影節開幕。慶祝康城電影節60周年的《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電影》(2007),更由35位導演各拍攝3分鐘短片來祝壽。香港國際電影節也在近三年,先後監製《香港四重奏》、《香港四重奏II》和《美好2012》三個短片集。到2011年,台灣,金馬影展亦製作類似模式之《10+10》。
電影節邀請著名導演自由發揮,難免有人交行貨。然而台灣電影業長期低迷,金馬影展好不容易發起製作五分鐘短片集,所以受邀請的二十位新舊導演深知身處困境,都珍惜機會交出自己最佳成績,除了向民國百年歷史致敬,還代表台灣向國際發聲,力圖打開一扇門。結果二十部短片不約而同對自己土地流露關愛。二十导演包括年過七旬的王童、六旬有餘的侯孝賢,下至三十多歲的鄭有傑、陳駿霖等,平均年齡四十四歲,他們心中都有熱火,結果迸發出兼具誠意創意的佳作。
《10+10》片長一百分鐘,在今屆香港國際電影節散發能量,獲得良好反應。這裡,我依個人喜好,逐部短片談論。侯季然的〈小夜曲〉第一個鏡頭交代台灣蔣父子時代官方電台,跟著畫面轉到錄音室去,歌手在唱《綠島小夜曲》,立時叫人想起外島監獄的政治犯。全片平靜卻具控訴力量,叫我感動。鄭有傑的〈潛規則〉妙到豪顛,政治敏感的國旗和標語,竟可用開玩笑方式來傳播。我看的時候,全場爆笑兼爆掌聲。近日,我在網上見到北京、上海網民說欣賞該段戲,並請香港、台灣網友不要低估大陸人的欣賞能力和幽默感。
拍過《第四張畫》的鍾孟宏又拍出佳作〈回音〉,描述台灣校園暴力,方法震撼。想起香港中學生的暴力未見香港電影關注,更覺得鍾孟宏發揮他的五分鐘篇幅成功。楊雅喆的〈唱歌男孩〉同樣關注中小學,幾個畫面便描繪出全無愛心又無腦的教師,言簡意賅,控訴和痛擊力量不弱。陳國富的〈初登場〉和魏德聖的〈登場〉分別描寫鄧麗君初登舞台前的緊張、和台灣高山一位賽德克族人在威尼斯電影節走紅地毯前的忐忑心情,似是遊戲之作,但聰明而都具歷史意義,份量不輕。
侯孝賢的〈黃金之弦〉也並非遊戲之作,他描寫午後台灣老鎮古屋內,年輕女郎(舒琪)陪伴祖母翻看相隨大半生的首飾,同時響起維爾第《四季》配襯屋前大樹,繪出導演心中美麗台灣生活。何蔚庭的《100》和鄭文堂的〈老人與我〉都關心老人,前者寫百歲翁走長長山路到信箱去取信,情景交融;後者以字幕來交代,效果則普通。
陳玉勳〈海馬洗頭〉,講陋巷理髮店的洗頭服務,可把人腦顳葉內的海馬回(hippocampus)儲存的記憶洗去,好一個科幻題材。此片環境氣氛靈異詭秘,不用特技,卻具科學知識和幻想力,感染力可比美大製作。
張作驥此回拍攝世界最短(五分鐘)的戰爭片〈1949穿過黑暗的火花〉,借老人追憶童年解放軍攻打金門而全軍覆沒。那場中國人打中國人戰役,值得今天重提來反思。 吳念真的鄉土主義作品〈有家小店叫永久〉,熟口熟面,對我有點滯。朱延平的〈無國籍公民〉講流落緬甸的孤軍遺族,把羅大佑動人歌曲〈阿細亞孤兒〉的寓意縮窄。
張艾嘉拍攝獲得宗教文學獎的散文〈諸神的黃昏〉,既關懷死囚的心境,卻又重演他的罪行。宗教文學對死刑態度含糊,不是我的一杯茶。《10+10》有三段城市小品戲:陳駿霖的〈256巷14號5樓〉借搬屋來講台北市平民住宅區情況;而戴立忍的《KEY》描繪台北豪宅住客眾生相;蕭雅全的〈有一好沒二好〉則嘲諷一下今天城市女郎戴新式胸圍這現象。三段戲皆是今天台北生活點滴。
沈可尚的〈到站停車〉,導演手法不錯,表達問題到位,結尾衝擊力亦猛。可是我想起美國電影《巴別塔》關鍵的一幕,真不幸。老導演王童的〈謝神〉成功取笑台灣人迷信,《10+10》以自嘲來開頭,為全片定調,安排聰明。王小棣的〈釋放〉,寫本文時,抱歉我記不起該短片的內容。
《10+10》先後亮相金馬影展、柏林電影節、香港電影節等國際場合,分獲得熱烈掌聲,為台灣電影爭口氣之外,還表現出台灣二十個面貌,讓未到過台灣的觀眾,作了100分鐘充實而豐富的台灣旅程。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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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發表於各大報刊雜誌的文字,現經由作者整理重刊,公開閱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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